第二十七章(1/4)
子虞默默向他跪拜行礼,他摆手示意让她起身。帐中安静,又没有旁人,子虞的视线不由跟随着他。看着他坐在书案前,取了面前一本折子看。子虞原先在帐中观察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本折子,原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才随意摆放,此刻见了皇帝专心致志的样子,才觉得事关重大。
灯火幽淡,皇帝的面容在灯影里模糊而朦胧。子虞瞧不清他的神色,却能猜到一定是沉静如水——这位帝王总是给人这种感觉。
她婚后往来宫中的次数也不算少,碰上皇帝的几次却都印象深刻。他宽厚而温和,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惊扰到他,所以宫中上下更加敬畏:后宫各位娘娘虽然心思难测,时间久了总能揣摩出一二,这位帝王长久如一日,反而让人难以琢磨。
皇帝忽然抬起头:“晋王妃。”
他音色醇厚,在寂静中却让子虞吓了一跳,她谨慎地回视他。
“左右无事,不如来下一盘棋。”他微笑着问。
子虞一整天都心事重重,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轻松,应道:“妾不精棋艺,恐让陛下败兴。”皇帝不在意的说道:“无妨。”
得了令的宦官很快就摆上了棋盘。说是棋盘,其实是画在羊皮上,方便携带。棋子是铜制的,镂着字纹,在灯火下泛着奇异的光彩。子虞原以为是围棋,想不到摆上的是象棋,心情从容许多。象棋在南北两国的民间也广泛流传,她十岁时就在兄姐教导下学会,并不会太差劲。
棋子按序排列好,各自试探了几步,然后就开始厮杀争夺。子虞发现,皇帝的棋走地并不主动,可每一步必有后招,往往她以为凌厉的攻击,就消弭于他抬手之间,毫不费力。与这样沉稳谋划的棋手下棋,无疑让人沮丧:偶有小胜并不让人感到快慰,偶有小失却会引得兵败如山倒。
又走了几步,子虞自觉无力挽回败局,不由轻叹。皇帝看了她一眼,随手拿起了卒,这步棋自过河后他从未动过。子虞心想他是不是又有妙招,于是聚精会神地看着。
皇帝却只拿起棋并不落子,轻轻一笑道:“所有的棋都有规则,唯独卒子让人可惜:过河就不能后退。”
子虞听得一怔,看着棋盘默不作声,皇帝已经把卒往前移了一步。这步出人意料,又让她犯难:吃了卒对整局帮助不大,不吃又觉得如鲠在喉,心有不甘。
她看着棋盘怔忪出神,皇帝也不急,神色淡定如深井静水。片刻过后,子虞才下定决心放过卒子,把精神放到了他的棋面上。
“放过卒子,”皇帝眸色黑沉,慢悠悠道,“晋王妃很有割舍的勇气。”子虞略低头,轻声道:“妾棋力不济,只能割舍。”皇帝笑笑无所表示,不徐不疾地下着棋。
卒到底发挥了大用处,在皇帝巧妙的安排下,一步步接近,直至吞了帅。子虞垂下眼,赞叹道:“陛下布局高明,妾万不及一。”
皇帝仿佛听惯了这样奉承的话,面色并没有明显愉悦,反而问道:“如果刚才不是放过了卒,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?”
不会,”子虞黯然道,“棋早有定局,不是卒,也会是其他的。陛下方才说卒可惜,受规矩所迫,才不得不走到这一步——不是卒影响了棋局,而是棋局决定了卒的走向。”
皇帝看着她,和缓说道:“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。”
周公公见皇帝尽兴,忙收下棋盘,换上两杯清茶。茶香袅袅,让刚才下棋带来的金伐肃穆扫荡一空,子虞用指腹慢慢摩挲茶碗,感觉到那一丝丝的温暖,渐渐蔓延到身上,她这才有勇气抬起头看一眼皇帝。
他的披风已经解下放在一旁,面容沉静,似乎在沉思什么。可在子虞抬眼一瞥的刹那,他就捕捉到她的眼神,淡淡扫了她一眼,忽然开口道:“晋王妃,今天你做了一件让我吃惊的事。”
子虞眨了下眼,微垂下睫毛,轻声说道:“妾纵骑冲入禁军,在御驾前失仪。”
“关心则乱可以谅解,”皇帝皱了下眉头,“可一时不察,失言就有可能引出灾祸。”
他的口气似乎并没有责备,子虞却胆战心惊,讷讷道:“妾确实在营帐处见到了南国谍人。”